「20年前,我把深圳第一个非典病人的样本忘在了冰箱里」

深圳卫健委 2022-05-04

“哥,你快想想办法,爸快不行了!”

 

正在上班的老张突然接到妹妹的电话,一下子懵了。

 

两个星期前,家里80多岁的老父亲突然头晕、发热,一下子就起不来了。老爷子向来身体不错,连感冒都很少得,这次“感冒”怎么就弄得这么严重?


老爷子在家里躺了两个星期,还是没有好转,呼吸越来越困难,老透不过气来。

 

去附近的社康中心,医生一查也慌了:“大爷,你赶紧去医院。”

 

此时,他已经呼吸衰竭,全身没力气,连路都没法走,看起来离死就差一步了。

 

图片来源:网络


“上哪找医生救他啊?”老张心急如焚。

 

先转到另一家区医院碰碰运气,科主任一看就摆手:“你们别来找我了……”

 

“你们还是去找这个医生吧!可能只有她才知道你爸爸怎么了。”

 

哪个她?


“市人民医院的傅主任。”


    






医生说的傅主任,是深圳医疗界有名的“铁娘子”,深圳市人民医院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主任傅应云



在病房里,傅应云也皱起了眉头,“肺部CT有大片炎症,可查血的感染指标都不高,连续多天的抗感染治疗也不起效果,这是怎么回事?”

 

“我爸是因为全身完全没力气走不了路,才去看医生的。”张家兄妹一点一滴拼凑出父亲生病的关键点,“对了,他身上还长了皮疹。”

 

傅应云琢磨着:“肌肉无力,起皮疹,肌酶高,抗感染失效……”

 

医生不是神,和疾病打交道,不是电视里一眼看穿、药到病除的“爽剧”。不少罕见的疾病会狡猾地隐藏在常见的症状背后,医生只能仔细从蛛丝马迹中找破绽,脑子飞速运转,搜寻几十年来见过的“病例库”。




肌炎!”傅应云心里一惊,脑海中现了那2个字,这个病罕见但来势汹汹,以前的死亡率很高,“查一下血清MDA5抗体。”

 

结果真如她所料, MDA5抗体阳性皮肌炎

 

这是一种免疫性疾病,发病时会出皮疹,迅速导致间质性肺病,引发呼吸衰竭。

 

免疫性疾病也就是免疫系统紊乱了,对人体发起自我攻击,我们常说的湿病就是其中一种。


图片来源:腾讯医典


如果说红斑狼疮是风湿免疫性疾病中的狼,那这个病(MDA5抗体阳性皮肌炎)就是虎,经常在医生没晃过神来的时候,就已经夺走人的呼吸,要了性命。

 

傅应云马上推翻原来的单纯抗感染方案,针对免疫系统进行治疗。路子对了,老头子的呼吸衰竭渐渐好转,全身也开始恢复力气,开始能下地走路了。

 

一眼揪出罕见的“真凶”,看似是“灵光一现”的偶然,实际上是厚积薄发带来的必然。


在呼吸科,傅应云长期接触各种呼吸衰竭的病人,和隐藏在背后的“牛鬼蛇神”斗智斗勇。她的大脑,就是一个行走的“疑难重症库”。

 

她交过手的,很多是深圳第一次见到的“狠角色”。







2002年农历的年末,傅应云接到一个转院电话:“我们这边有个病人,情况很不好,要马上转你们那!”当时,深圳只有市人民医院的呼吸科开了重症病房,一有棘手的病人,都往这里送。

 

但情况出乎想象:病人高烧不退,呼吸衰竭,肺部感染,恶化得很快。

 

傅应云想起,这几天广州的同学谈到一种“非典型肺炎”。“会不会就是这种病呢?”

 

图片来源:腾讯医典


大年二十八,傅应云为病人抽了血,打算送到广州的实验室化验,但实验室已经准备放春节的假,不再接收新样本。她只能把血样先存到科室的冰箱里。

 

春节过后,呼吸重症病房的病人越来越多,传染途径都很像。

 

有的是全家发病,一个人去了广州的医院看望父亲,回深圳没多久就发热,很快全家也发热、呼吸困难。

 

春节前转来的那位病人,他的同事也因同样的症状,送来抢救。

 

不久,“非典”疫情暴发,“人传人”被实锤,深圳迅速成立“非典”治疗专家组。在当时院长陈升汶、副院长邱晨带领下,傅应云作为专家组成员之一,率领呼吸与危重症医学科的同事前往东湖医院(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的前身)增援,参与危重患者的会诊和抢救。

 


2003年4月16日,世卫组织宣布,病毒已找到,正式命名为SARS病毒。

 

抗体检测方法出来后,傅应云第一时间想起冰箱里的血样,拿出来一检测,果然,抗体阳性高。


“原来这才是深圳的首个SARS病例!”

 

万幸的是,科室一直实行严格的常态化防护,这个病人并没有造成院内感染。


(资料图)


在东湖医院,傅应云驻守了半年,直到最后一位非典患者痊愈出院才撤离。

 

3年后,她又回到这里,应对另一个棘手的怪病。






2006年六月的一个周日,一个急促的电话打了过来:

 

“傅主任,有个病人很怪,你快来看看。”

 

这位病人在周六因肺炎被收进她们科的病房,入院时还是走着来,当天晚上就喘不上气,第二天反复咳血水。

 

当时,全国已经零星发现了H5N1病例,有些症状类似。

 

“会不会是H5N1?”她突然闪过这一念头。



经历过非典疫情的洗礼,她心中那根弦立即绷紧了,当天就将情况上报到上级和疾控部门。

 

当晚11时多,傅应云接到紧急上级通知,立即将病人转到东湖医院。原来,这位患者刚被确诊为深圳首例H5N1病例。

 

傅应云很快也被派往东湖医院,任务是“守住这位病人”。

 

病情瞬息万变,没有先进的ECMO(人工心肺机,能暂时代替人的心肺),傅应云只能依靠“土”方法,不断调整呼吸机的参数,一出现状况马上处理,抗体疗法也用上了。

 

这一守就是三个月。


全国范围内,能挺过去的H5N1重症病人不多,但傅应云守住了。


 

转眼到了2020年,新冠疫情暴发了,傅应云作为专家组成员参加会诊,远在美国读书的女儿视频聊天时问她:“妈妈,这次你不用去市三院帮忙啦?”

 

三个月、半年……有呼吸传染病就有傅应云,凡有疫情,家人都习惯了她不着家的日子。

 


“这一次我不用驻守那边,负责疑似病人的诊断就行了。”

 

话音刚落,2020年2月22日,傅应云接到紧急通知,带上行李,接替轮休的市二医院ICU主任冯永文,进驻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。

 

这一次,她待了88天。

 





2020年5月21日,深圳的新冠确诊患者首次“清零”,最后一名患者出院了。

 ▲可爱的小哥出院时很不好意思地说:“我拖累了深圳~”


这是一位29岁的“小胖哥”,220多斤,BMI指数高达36(过了28就算肥胖)

 

4月27日凌晨入住深圳市第三人民医院,入院前已发热3天,有糖尿病和可疑的高血压病史。

 

入院后,他还在持续发热,最高烧到40℃,很快发展为危重型,于5月4日上了无创呼吸机。



“我当时都烧到要怀疑人生了。”

 

为了救他,傅应云也差点“怀疑人生”。


作为深圳市新冠肺炎重型、危重型患者集中救治专家组组长,她肩负3个重任:

 

  • 防止普通患者转为重症

  • 防止重症患者转为危重症

  • 防止危重症患者死亡



在此之前,深圳已经救治了461例确诊患者,由此总结出的很多治疗经验都用在了这名小哥身上,包括“血浆疗法”。

 

但小哥高烧持续,抗病毒药物也不管用。体温升高,呼吸就会加快,血氧饱和度就会下降,有一天夜里,他的氧合指数只有80多,按道理,只要低于200就得插管,病人很胖又有糖尿病,一旦气管插管,并发症就来了。



当时正值深圳复工复产,又是“五一”放假期间,万一小哥扛不住,老百姓很可能会恐慌。

 

几重困难,让傅应云“亚历山大”。

 

“插管还是不插管?我该怎么处理?”最焦灼时,傅应云一直在问自己这些问题,一边叮嘱管床医生时时刻刻“盯”着病人的情况,一边召集专家们再次开会。

 


会上,大家提出要改治疗方案,在艰难中启用第二方案,并且引入中医疗法。当天晚上8点多,患者服用了中医退烧药物,到了凌晨3点多,高烧就退下来了,第二天,随着体温下降,呼吸逐渐平稳,抗病毒药也起作用了,最终顺利康复出院。

 


回顾在三院战斗88天的日子,傅应云形容是“按下了葫芦浮起瓢”。

 

“病人们这个症状刚好转,那个症状又出现,有一段时间我们真的很疲累、很焦灼。”






在一张和钟南山院士的合影中,傅应云笑得很灿烂。



那是1997年,她前往广州呼吸疾病研究所进修,师从钟南山。这一段经历,让她进步神速,回深后着手组建了深圳第一个RICU(呼吸重症监护病房)



但照片背后是不堪回首的 “苦日子”。她在广州进修期间,同为医生的丈夫也被派往了赤道几内亚援助,她只能将女儿托付给母亲照顾,每次回娘家都来去匆匆,还在母亲家留下一套睡衣,让女儿闻着妈妈的味道入睡。有时候甚至要带着女儿到广州进修。

 

有一次她从国外学习回到家,发现女儿竟然边看电视边学习,作为母亲,那一刻她充满了心痛和懊悔。


女儿青春期时的叛逆,更让这位呼吸科“铁娘子”感慨:“管好女儿比治疗危重症病人还难。”她一度要“派”外公外出“跟踪”,防止女儿误入歧途。


“男人或许可以一心拼事业,但女人会惦记着孩子,很多女科室主任都这样,一边顾着家一边事业要成长,付出双倍努力,才能获得社会的认可。”


 

幸运的是,她对病人的惦记,对事业的执著,无形中给了女儿最好的榜样,女儿慢慢变得越来越懂事。

 

2020年2月底,女儿从美国打来视频电话,得知妈妈又要披甲上阵后,淡定地说:


“你最终还是得去三院啊!不用担心我,我已经买好口罩了,加油!”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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